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积分入户,逼着城市前进

栏目:积分入户 人气:0 发布日期:2023-05-25 来源:网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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积分入户,逼着城市前进

(积分入户,逼着城市前进)

  针对外来工融入城市的户籍难问题,广东的一些城市试行“积分入户”政策。但有批评指出,积分政策“嫌贫爱富,嫌老爱壮;大部分只从城镇经济发展需要的角度考虑入户条件,农民工的真正贡献、合理需要和内心愿望尚待关注。

  农民工可凭积分入户广东,不过要拿到足够的积分,难度太大了。(勾犇/CFP/图)

  “要靠积分入户成为深圳人,简直比中彩票还难!”农民工雷明得知积分入户指标后,长叹一声。打拼了半辈子,他做梦都想要一个深圳户口,却始终难以如愿。暂住证取消前,他还因无证两次被抓进看守所。

  中山、深圳、东莞等广东城市自2010年起正式实行外来人员积分入户,以学历、职称、年龄、社保缴纳情况等指标计分,达到一定分数即可申请入户,按分排队。结果几家欢乐几家愁。夹心层中,高学历、高职称的

  持欢迎态度;学历不高、在当地多年居住者,抱怨门槛太高。

  而绝大部分底层农民工则对此毫不关心。以深圳为例,1000万外来人口中,农民工约占800万,而去年入围的3227人中,农业户籍者仅占14%。就像被狂风旋起的落叶,在城市打了一圈转儿后,大部分人被不留痕迹地扫走了。

  面对这种情况,2011年7月12日,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、广东省委书记汪洋提出,要积极推进户籍制度改革,建立规范有序的外来人口融入城市、农民工融入城市的“通道”。广东省人保厅官员透露,2010年全省“积分入户”政策已让10万外来工落户城镇,今年将至少将扩大到20万人。此外,该省解决外来工子女“积分入学”的办法也在酝酿中。

  夹心层:希望与失望

  凭着大学学历,中学教师李凯顺利拿到了户口指标,却在最后一刻放弃了——他发现,自己能以招干途径入户深圳,而积分入户算招工,身份有天壤之别。退指标卡时,他看见桌上已经有一叠退回的指标卡。

  积分入户制的蓝本,是2009年由时任广东省社会科学院社会学与人口学研究所所长的郑梓桢,应中山市流动人口办邀请设计的。郑梓桢查阅了美国、英国等国的移民要求,

  以及香港的入户指标,最核心的指标是文化程度。此外,核心指标还包括:人口素质、年龄、技术。他据此设计出一套指标,教育程度、职称和技术等级越高,分值较重;年龄在16到35岁之间还可加分。中山成为全国首推积分入户的城市,这一制度随后被广东各市推广开来。

  李凯“浪费”的这一张指标卡,不少人苦苦求而不得,其中包括李红玉。卡住她的,是学历。

  1990年,高中毕业,李红玉到深圳打工。21年间,李红玉一直是“外来人口”。

  深圳市发改委人口处数据显示,2010年底,深圳人口数达到了1323万,其中户籍人口仅260万,其余都是外来人口,倒挂现象被称为“全国之最”。

  一开始,她在流水线末端包装玩具手枪,然后焊接,连续数小时都无法抬一下头,否则一瞬间流水线上的玩具就堆积如山;上厕所限时3分钟。焊接时松香熏烤,现在她稍用眼过度就会流泪。而且一到雨天,肩膀和手臂就酸痛难忍。

  更难忍的是恐惧。她至今还记得查暂住证的一幕幕:深夜的房门被踢得咣咣巨响,在寂静中格外惊心动魄。害怕的同屋女孩咬着被子不敢出声,瑟瑟发抖。全屋12人,10人因无证被抓,她去看守所领人,一人500元。走在街上,警车闪烁,她常看见一车车人被运走。这些噩梦般的记

  忆,多年来一直撕扯着她,让她极度想有一个深圳户口,获得尊严。

  为改变自己的命运,她自学技术、电脑,成了流水线主管。她去过国企,又到了一家社工机构,2008年通过了国家第一批社工资格考试。但户口问题始终没有解决。身份证丢了、要去近在咫尺的香港自由行,需要坐两天一夜的火车,回陕西汉中老家办证。

  去年,积分入户给了她希望。社工组织鼓励她参选鹏城慈善楷模评比,听说市级表彰可以加分,她报了名。三轮评审后,她选上了,从深圳市副市长手中接过了奖杯。但因为缺少一个盖公章的证书,分没加成,她只有七十多分,入围线是100分。献血能加分,她有朋友为此专门去献

  血,最终也没过线。

  南方周末记者联系到的数名去年深圳、东莞积分入户成功者,都自认胜出是因为学历、职称。这些走不通传统招调工和招干路线的夹心层,寄厚望于年龄上限更宽、不需单位就可自行办理的积分入户,认为这种途径更加透明。和被中山大学社会学与社会工作系教师郑广怀形容为“入户难度超过外国移民”的其他中国大城市比,他们在广东以积分的形式入户,相对容易。

  农民工:积分入户太遥远

  “因为资源短缺,实力还不足,我们的城市还达不到随便让人进出的程度。”郑梓桢认为,积分制实现了这种前提下的公平分配:清晰、简洁,避免暗箱操作和户籍腐败。积分制还为农民工入户打开了一扇大门:“确实有城市不想让农民工入户,积分入户就是逼着城市前进。”

  但在现实中,入户的农民工寥寥无几。深圳龙岗区预防保健所医生孙景营去年幸运地以100分踩线过关,在他和入户朋友的QQ群里,医生、老师、会计过半,其他是工厂高级

  员工。东莞市厚街镇新莞人服务管理中心也表示,去年入户者中,医生、护士占了一半,老师占三分之一,农民工很少。

  经过达标人口数计算,今年东莞将入围分统一确定为130分,过线均可入户,但在东莞市长安镇电子厂的农民工林盛森看来,很多工作了十几年的普通农民工都攒不够分。“社保或居住证都要累计才计分,这对农民工太苛刻了。”

  有多少农民工尝试过积分入户?深圳的三个农民工NGO——龙岗区的打工者之家、宝安区的手牵手和春风劳动争议服务部都表示:没有见过这样的人。

  “工人一个月休息两天,一天工作10个钟。献血需要休息一个星期,旷工要扣工资,你说要加这个分,容易吗?”一个农民工问。绝大多数人,则根本就没有听过积分入户。在东莞著名的制造业基地长安镇,情况也是如此。

  “把农民工、博士、硕士,放到同一个平台上进行竞争,这很不公平。”深圳大学劳动法和社会保障法研究所所长翟玉娟评价。

  农民工缺乏夹心层对政策的敏锐嗅觉,更关心眼前问题:怎么让孩子读书,工资怎么不被拖欠,工厂肯不肯给买社保。购房、缴纳社保可按年限积分,但这对他们并不现实。深圳当代社会观察研究所所长刘开明统计,深圳过半外来工没有任何社保。

  农民工吴昌乐就没有社保。穿过宝安区后瑞村熙熙攘攘的人潮,走过狭窄阴暗的楼梯间,就进到他和妻子租住多年的一间10平米小屋,主要家具是一张床,惟一的家电是一台坐扇。他的两个女儿都在亲戚家留守,读高中的大女儿暑假过来打短工,他就席地而睡。

  2010年的第一时间,他在手机QQ上读到了积分入户的消息,第一反应是:“太遥远了,想都不要想。”哪怕给一个落户指标,他也不敢要。深圳的房价早就超过了农民工的想象极限,他连小区物管费都出不起。

  吴昌乐觉得,对深圳这座繁华光鲜的城市,他从来没有家的感觉,总感觉被抛弃。“受过工伤的工友,这种印象尤其强烈。”一个劳工NGO的负责人说。

  在他的老家湖南邵阳,家里的木房多年没住人,已经朽坏;部分田地早就抛荒。但回乡似乎是他惟一的归宿。偶尔去市区,从宝安区到深圳市中心的半路,会经过一个叫“鲤鱼门”的地方。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尾竭力挣扎的鲤鱼,却拼死也跳不出农门。“来的时候,我身强力壮。回去的

  时候,就像一株草一样枯萎了。”

  农民工林盛森得到过入户资格,去年东莞分区派发积分入户指标,他所在的长安镇比市中心区要求低很多。但他发现,没有房子,学历和收入不高,入户后面临的生活压力太大;还得退还家乡土地,失去了后路。权衡后,他放弃了。

  “部分条件和要求并不合理,明显的嫌贫爱富,嫌老爱壮;大部分只从城镇经济发展需要的角度考虑各项入户条件,农民工的真正贡献、合理需要和内心愿望尚待关注。”研究了深圳、中山、东莞、珠海、佛山等地的积分入户政策后,中山大学法学院教授黄巧燕在给南方周末记者的邮件里总结。

  政策争议:海洋不能只有鲨鱼

  刘开明认为,积分入户实质是一种排斥政策。“我觉得政府官员都把工人看作低素质的人,这个是关键。官员都想要高素质、高端的人才,就像一个海洋他只要鲨鱼。但他们不知道基本的道理:如果没有小鱼和虾米,这条生物链会断的,最后鲨鱼会死去。”

  这是积分入户引起的主要争议——农民工和夹心层处于被任意挑拣的地位。广东省社科院教授丁力认为,积分入户未脱离政府过于强调“效率优先”的老思路。在有深圳特

  色的入户指标中,也能看出其人口政策的逻辑连贯性:将产业升级和人口政策捆绑解决。深圳此前制定人口政策时,也参考过美国等国的移民指标。那么,包括中山经验在内,参考国际移民的指标,制定一国内部某市的户籍准入指标,是否合理?刘开明在很多欧盟国家看到,合法居住一定年限后就可申请入籍;哪怕它们的移民要求再苛刻,一踏上其国土,非法移民的子女也能接受免费教育。而很多中国人在自己的土地上生活多年,却只因户口在异地,享受不到任何公民待遇和福利,迁户更难如登天,这并不合理。

  名额太少,是积分入户的另一个争议。深圳社科院社会发展所所长杨立勋认为,客观现实是,必须考虑城市的承载力,比如深圳福田区的人口密度已经超过香港。“要跟当

  地的经济、社会发展程度协调。今年城市的容量只能增加4000人,假如有1万人达到标准,那就只能排队了。”郑梓桢说。去年东莞指标为1万多人,深圳4600人,中山和广州3000人,预计名额在今年会以较大幅度增加。

  但这种增长仍然跟不上一代外来工老去的速度,跟不上其子女成长的速度。许多城市有极庞大的外来人口数,望不到尽头的排队让人心生退意。有人为让孩子提前适应家乡

  高考,在十多年后举家搬回已经陌生的故乡:他可以在几年后积分入户,但孩子“等不起了”。

  深圳的农民工代表吉峰承认,让所有人一下子全部入户不现实,但在他看来,城市管理者口中的“资源有限”,似不作为的托辞。他说,深圳的劳动密集型产业仍占半壁江山,创造过半税收,“纳过税就有权利,你们有没有说税不收了?”

  “为农民工创造在其劳动贡献地点获得均等的基本公共服务的条件,应当是相关政策的主要目标。这个目标的实现,如果仍然以入户为前提,实际上仍然是城乡二元户籍制度的一个变种。”黄巧燕评价。

  郑梓桢一直呼吁,在实行积分入户的同时,要施行包括教育、医疗、住房在内的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,“两种制度并行”。广东省2009年底制定了《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规划纲要》,“对那些入不了户的人,也能在基本公共服务里保证底线的公平”,深圳也在为外来工子女提供大量免

  费的公立学校学位。在增加工资之外,这或许是让外来工融入城市的最佳途径。

  但和户口立竿见影的好处比,这种等待太长。夹心层李红玉仍寄希望于积分入户。哪怕此路不通,她还有两条路:一条是随迁——离过婚的她去年再婚,对方多年前在龙岗买房入户。第二条,是等待约在2011年年底出台的社保入户——深圳市发改委人口处负责人透露,学历不高、来深多年者,在深圳缴纳社保一定年限就有机会入户。这个年限,“我们预计为十年”。

  (应受访者要求,李凯、李红玉为化名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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